“玉堂,醒醒。”那个声音似乎不知疲倦,再次在白玉堂的耳边响起。
白玉堂的意识在这一声声的召唤下又被拉回了一点,他突然发现了这呼唤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那时的她不会叫他“玉堂”。
“玉堂,醒过来吧,就像那一次一样好吗?”
白玉堂终于记起,原来此时已非当年,他已不是白玉堂,她也不再是胡法医。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他的指尖微动,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弱的信号,握得更紧了些。白玉堂再次试图睁开眼睛,可还是失败了。
白玉堂的生命没有终结于吴天手上,也没有死在胡雪莉的家里。
那一天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躲进了胡雪莉家中,因伤重晕倒,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带着饭香味匆匆从厨房跑出来的胡雪莉。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猛然看到房间的主人——一个现任警察、他曾经的人质,他本能地换上凶狠的表情,企图威胁她为他的行踪保密。
可胡雪莉看着他防备的样子却笑了,他满脸伤痕还有点肿的脸配上这副表情一点都不凶狠,反倒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为了保护自己假装凶恶。
“你笑什么?不怕我杀你灭口?”
胡雪莉摇头反问:“你不怕我把你交出去?”
白玉堂定神看了看从窗帘外透过来的光线,判断出时间是黄昏,他在这里至少快一天了:“你要把我交给谁?你的未婚夫还是你的追求者?或者其他什么护花使者?留一个陌生男人在你床上这么久,怕是舍不得把我交出去了吧!”
“果然是绝顶聪明的白玉堂!”
胡雪莉和白玉堂同时笑了,厨房饭菜的香气、房间温暖的光线,让气氛变得温馨、轻松。白玉堂回想起了那些年和哥哥嫂子们一起的生活,他张了张口,想问又不敢问,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我的哥哥们和嫂子……”
胡雪莉的脸色沉了沉,轻轻摇头。
“孔雀王呢?”
胡雪莉依旧摇头:“跑了。”
白玉堂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咬紧牙关,手握成了拳头,颤抖着,强忍着悲痛和怒气。哥哥们和二嫂的事他已经有了准备,但得到确认后依然难以接受。吴天虽然死了,但是幕后的孔雀王却还逍遥法外,不报此仇,何以面对哥嫂!
白玉堂原本想走,但是胡雪莉却收留了他,她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如果他要找孔雀王复仇,绝对不能伤害包正。他当时心里虽然不爽,也不明白包正和孔雀王的关系,但还是答应了下来,直到两年后包正卧底的身份暴露,他协助包正逃离。这是后话。
在胡雪莉家养伤的半个月间,他们说的话不多,主要是白玉堂说的少一些,但她对他的照顾却非常用心。胡雪莉偶尔会问问他以前的生活,也会主动说起她的童年趣事、她在S市的生活。那时白玉堂甚至有些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继续下去,他喜欢听胡雪莉说话,也想和她多说一些,但是他知道的太多,而她知道的越少才会越安全。
有一天,白玉堂主动说话了,胡雪莉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放下手里的已经读过多遍的《理智与情感》,静静听他的话。
“我……我们和吴天从来就不是一类人。”白玉堂很认真地说。
胡雪莉听了,先前惊讶的神色褪去,微笑道:“我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你刚醒的时候我就说了,我知道在医院的时候你在帮我。我不傻,当然,吴天也不傻,只不过他太自负才没有发现。在银行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当时还以为是你们水平太弱,不过和你进一步接触后,我发现以你的能力,绝对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除非你是故意的。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我想,你帮我的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
“你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家的?”
“来了就是缘分,也许是你命不该绝,误打误撞也有可能啊。”反正结果是这样了,过程也就无所谓了。无论白玉堂说是曾经跟踪过她还是因为在意她才打听到她家的位置,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嗯,我也相信是上天的安排。”白玉堂顺着说了下去。
白玉堂很想告诉胡雪莉,他知道她的住处完全是个偶然,是某天他出来吃早点,刚好看到准备出门上班的胡雪莉,不知怎么就记住了,而那辆带他逃离的车又刚好停在了这条街道。
半个月后,即使连DBI都认为白玉堂已经死了,但孔雀眼却不一定这么想。胡雪莉冒着极大的风险瞒着她的同事收留他,一旦被人发现,对她绝对是不利的,所以白玉堂决定趁夜离开。
临走的时候,白玉堂对胡雪莉说:“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胡雪莉送他到门口,微笑着挥手道别。她没有问他要去哪,要做什么,就像她什么都没问就为他治伤、收留他一样。
在第一次见面时,白玉堂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他和她不是敌人,也许也算不上朋友。胡雪莉看似疏离的态度,在他看来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关系。是的,他和她只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从陌生人的关系变回陌生人,这样就好。
“保重。”
“保重。”
两个人同时说出同样的两个字,白玉堂露出他招牌的不可一世的笑容,转过身,挥挥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别,也许就是一辈子了吧。
此后的两年,白玉堂隐姓埋名潜入孔雀眼,从下层开始收集他们的犯罪证据,随手举报给当地警方,暗中摧毁了孔雀眼的几个据点,并且逐步深入孔雀眼的中枢。在那里,他救下了包正,并与包正并肩作战三个月,彻底端掉了孔雀眼。在这期间,他终于知道原来胡雪莉的“未婚夫”包正真正喜欢的人是她的“追求者”公孙泽,而胡雪莉的心从未属于过任何人。
尘埃落定之后,白玉堂回到了他和哥哥们的故乡。他在那里住了一个月,简单的生活,平静地让他几乎忘记了曾经的血雨腥风,忘记了那些阴暗与丑陋。
他突然很想念某条街上的早餐摊,从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某间他短暂栖身过的房子。他想念那里淡淡的香味,想念那里柔和的灯光,想念那个人的声音和他受伤前从未见过的对他绽放的微笑。
那声“保重”犹在耳边,他想知道,她此刻可好。
包正在回到龙图公寓前曾经对白玉堂说过,他会向上级汇报白玉堂在孔雀眼一案中的功绩,如果白玉堂愿意,他会申请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新身份,让他重新开始。白玉堂当时没有表态,而想到她,他心动了。
正在他准备动身回到德城的时候,公孙泽遇刺的消息传了出来。白玉堂意识到,现在仍然不是回到她身边的最好时机。
然而胡雪莉虽然现在还是单身,但不代表她会无限期独自一人,所以白玉堂联系到警方,在配合警方清理孔雀眼余党的同时,还找到了一个人帮他打探胡雪莉的心意,那个人就是展超。
虽然白玉堂已经知道包正并不是胡雪莉的未婚夫,但是他还记得包妈这么说的时候,胡雪莉并没什么反对的样子,这让白玉堂对包正不爽了整整两年。对于展超,白玉堂一开始觉得这个很能打的探员有点傻,但在医院的时候,他厉声指责白玉堂打女人,可见他对胡雪莉还是很关心的,而且只是对朋友的那种仗义的关心,找他帮忙应该不会错。
白玉堂找到展超时,展超也很意外,毕竟他们曾经餐桌上抢过鱼眼、各种场合下拿枪指过对方头的对手,虽然包正对他说过白玉堂的事迹,但他并不知道胡雪莉收留白玉堂的事情。
白玉堂将他的请求和理由都告诉了展超,最后对展超说:“你是除了我和胡法医之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展超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呆呆地问:“所以呢?”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灭口。”白玉堂坏笑着说。
展超无所谓的摊手:“有本事你就来啊,我才不信你有能耐灭了我的口!”
然而说完展超就大笑了起来,他回想起包正回来后,雪莉姐那有些期待的表情。白玉堂的去向是她问出口的,当她知道白玉堂浪迹江湖时表现出微微的失望。这个忙要是不帮就太不够意思了。
白玉堂说德城认识他的人太多,他不便出现在德城,决定去胡雪莉的老家S市发展,为她回去铺路,展超则负责帮他打探口风,给胡雪莉吹吹耳边风。
白玉堂让展超送出去的第一个礼物就是一套简·奥斯汀的全集。他注意到胡雪莉常常翻的那本书叫做《理智与情感》,为此他也去读了她曾读过的书,顺便还把这个作者的其他作品也看了一遍,不过他最喜欢的一本则是《傲慢与偏见》,他在书中仿佛看到了他和她的影子。
一年后,白玉堂在S市站稳了脚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做了几项慈善事业,很快成为了S市的上流人士,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位名叫唐玉白的青年才俊的神秘往事,虽偶有些市井传言,也仅作谈资而已,丝毫不影响他的事业和形象。另一方面,他的包括孔雀眼在内的仇家也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放手去追胡雪莉了。
在这一年中,白玉堂和胡雪莉每月都有书信往来,也见过几面,聊聊两年间各自的情况,聊聊再之前的往事。白玉堂没有追过女生,胡雪莉也没有真正的谈过恋爱,看似水到渠成的感情,却总还差了临门一脚。
踢出这一脚的是展超和薇薇安的儿子,小名“小猫”的展雄飞。他的诞生让胡雪莉有了做母亲的冲动,满月酒上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宝宝,胡雪莉的心都要化了,抱着他的时候,她竟然想象着她和白玉堂如果有个孩子,会像谁多一些,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不久之后,胡雪莉的母校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请她回校担任法医学副教授。
胡雪莉拿着信函,想起白玉堂曾经问过她有没有想过回S市。她回复说没有想好回去能做什么。白玉堂试探着问:“去学校讲课怎么样?”她说:“似乎也不错,还挺想念母校的。”
一星期后,胡雪莉写好了辞呈,宣布她要离开DBI,回S市她的母校任教。
欢送会上,“重生”之后的白玉堂第一次出现在了DBI众人的面前。和展超说了半天话之后,白玉堂走到包正和公孙泽面前,看着他们两个,拍拍包正的肩膀,笑着朝他们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包正看着走向胡雪莉的白玉堂以及胡雪莉望向白玉堂的眼神,也明白了胡雪莉离开的理由。
那一年冬天,S市罕见的下了一场雪。
加班到日落的胡雪莉还没出办公楼就看到了在大厅等她的白玉堂。
“这么大雪,你怎么来了?”胡雪莉问。
“就是因为下大雪,才特意来接你啊。”
“来多久了?怎么不上去?”
“也没多久,我怕打扰你工作,你早点忙完不就能早点下班了嘛。”
胡雪莉笑道:“我要知道你来了也许就不加班了。”
白玉堂也跟着笑起来:“原来我比工作重要啊。”
胡雪莉注意到白玉堂的右手一只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你手里是什么?”
向来傲气豪爽的白玉堂似乎有些脸红,慢吞吞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摊开之后亮出了一个小盒子。
白玉堂单膝跪地,朝着胡雪莉打开盒子:“雪莉,嫁给我!”
盒子里是一枚雪花形状的钻戒,晶莹剔透,放在手心里,如同一片永不消融的雪花。
“这枚戒指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出来你才会接受。今天这场雪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我有预感你会接受。”
胡雪莉听罢将戒指放回了盒子,板起脸来。
白玉堂有些慌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看着白玉堂慌乱的模样,胡雪莉突然又忍不住笑了:“你知道S市多少年才会下一次雪吗?如果今年不下雪、明年也不下雪,我还嫁不出去喽!”
白玉堂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站了起来,拿出戒指,套在了胡雪莉伸出了的左手无名指上。看着胡雪莉的笑容,白玉堂握着胡雪莉的左手,顺势将她拉向了自己,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白太太,你好。”
胡雪莉笑着纠正他:“现在应该叫唐太太吧,唐玉白。”
“不管叫什么,你都是我的人了,老婆!”
“现在还不是呢!”
“很快就是了!”
“现在就不……”
白玉堂用一个吻掐断了胡雪莉没说完的话。
今天的雪,真美。
我的雪莉,更美。
两人撑伞走在路上,胡雪莉将手伸出伞外,感受着丝丝的凉意。雪已经下了一天,街上的景物都仿佛盖上了一层白色的毯子,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可爱的小雪人。
“如果今天不是你过来,我走到这里大概也成了一头白的雪人了吧。”胡雪莉依偎在白玉堂身边说。
“好想看到你白头的样子啊。”
“为什么?”
“能看到你白头就说明我们可以在一起生活很多很多年,直到变成白发苍苍。多好。”
“那我也要看到你白发的样子。”
“好啊。”
“玉堂,你看,下雪了。你怎么还不醒呢?”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时间过去多久了呢?
白玉堂觉得头好疼,意外的是,他听见了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的一声呻吟。他试着动了动眼皮,似乎掀开了一条小小缝隙,一道光射了进来。他的视野受限,仅看到眼前晃动着的一枚白玉茉莉吊坠。
是她,她应该很担心吧,她一定急坏了吧。
白玉茉莉吊坠是白玉堂送给胡雪莉的生日礼物,白玉堂中的“白玉”,“胡雪莉”中的茉“莉”。
白玉堂和胡雪莉结婚后有了一个女儿,白玉堂对这个千金极其宠爱,对于结婚对象各种挑剔,最后终于对一个留洋回来的姓霍的小子点了点头,在婚礼上将女儿交到了那小子的手上。
前些年的时候,他们和包正、展超等人的联系还比较多,但毕竟分隔两地,加上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和事业,联系渐渐少了下来,尤其是女儿结婚后,白玉堂和胡雪莉两人没什么牵挂了,就开始了周游世界之旅,和从前的朋友几乎就没怎么联系了。
白玉堂想起来了,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准备在S市纪念结婚40周年。在某一天回家的途中,他们遭遇了车祸,白玉堂下意识地护住了胡雪莉,撞击之后他失去了意识。
“雪……莉”
白玉堂吃力地说出她的名字,尽力睁大眼睛。
“玉堂!你终于醒了!”
这一次他看清了眼前的人,发如白雪,脸上满是泪痕,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白玉堂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奈何胳膊痛得厉害,似乎是骨折了,不过她没事就好。
“说好了一起白头,你怎么先白了?”
胡雪莉一抹眼泪,嗔道:“是啊,说好了的,你还没全白呢,所以不准一个人先走!”
“好,我说话算话。”
“拉钩。”胡雪莉伸出左手小指,勾住了白玉堂的小指,她无名指上的雪花钻戒一如那年一般晶莹闪亮,永不消融。
“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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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想写一个LEO和田金凤的番外以及孔雀王和包正父亲包括梦飞身世的番外,现在一个是没时间还有就是隔得时间久了,容易出BUG,估计也没什么人看,暂时搁置吧。
接下来会填一个正泽的坑,坑了真的蛮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