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是我本命,正泽是我写作的初心。圈地自萌。
 
 

【正泽】流·支流(三)

距离下午的开庭还有二十分钟。

独自在休息室的包正闭目凝神,思考着接下来的庭要怎么开。

程达戚始终不认罪,他雇凶杀害沈君宜的动机在现有的证据情况下只能认为是为财杀人,目的是拿到沈君宜的遗产以及她的保险金。

金钱和爱情,应该是人人都想追求的。当二者不能兼得时,究竟是金钱战胜爱情,还是为爱放弃财富?

在包正的理念中,生命是无价的,没人有权剥夺。他见过太多的罪恶,他最不能理解、也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为钱杀人,而在他见过谋杀案件中,数量最多的恰恰就是为钱杀人。

不然怎么会有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个人如果单纯为钱杀人,和他谈感情差不多等同于对牛弹琴。

然而从上午的庭审来看,程达戚似乎也不是不可挽救的,包正看出了程达戚与庞季之间的分歧,看出了程达戚的一丝松动。

会不会有其他的理由让程达戚杀了沈君宜呢?在下午的庭审中他还能找到其他的突破口吗?

包正打算在下半场用证据和感情争取让程达戚自愿认罪。

包正知道,这只是理想状态,程达戚和庞季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很难在这个时候回头了。

包正也清楚,他手里的证据并不是无懈可击。

保险诈骗和故意杀人是分不开的,但却又是不同的两个行为。如果不能证明这两个行为之间的内在联系和延续性,那么程达戚和庞季完全可以将这两个行为分别进行合理化的解释进而脱罪。

比如保险诈骗案中,控方没有找到冒充沈君宜签保险单的女人;再比如对故意杀人罪的指控中,直接行凶的孙佳已经是死无对证……

程达戚也许并不了解如何运用证据,但是庞季清楚。庞季一定会否定保险单上笔迹鉴定的效力,程达戚更是会将杀人的罪责全部推给孙佳,再一次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也是被害人。

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证据链条更加坚固?

包正翻阅着证人名单,突然间灵机一动。

他摊开一张纸,迅速写了几句话,然后将纸折成一只大雁的模样,让法警传递给公孙泽。

鸿雁传书,包正知道公孙泽收到后一定会打开看的。

随后他匆匆去找白玉堂,确认了一件事,之后又请白玉堂帮他一个忙。


下午一时,庭审继续。

按照起诉书指控事实的顺序,接下来包正该就保险诈骗罪进行举证了。

根据警方的调查走访,四家保险公司办理沈君宜业务的员工均称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按照程序办理的,也就是确认了投保人的身份,核对过本人和证件上的照片。但是四家保险公司的其他员工却说沈君宜进出都是带着大墨镜的,她的丈夫程达戚陪着来的,因为沈君宜是大明星,所以印象很深,还有人凑过去看热闹,并没有看到沈君宜摘下眼镜。只是这些围观者的证言并不能证实为沈君宜办理保险的业务员没有看到沈君宜的正脸。

警方寄希望于最后一家保险公司,然而这家公司的业务员却已经辞职。警方辗转找到这个辞职的业务员,终于取得了他的证言。

这名业务员说他并没有看到沈君宜的脸,因为她一直戴着墨镜。沈君宜是著名演员,业务员没少看过她的戏,即便戴着墨镜也能看出她的轮廓,加上有她丈夫的陪同,签名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应该不会有假,他根本没有怀疑过沈君宜的身份。

警察向他确认,为何事情过去几个月了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业务员说,那是大明星啊,平时哪那么容易见到。他也提出让沈君宜摘下眼镜确认身份,但是她丈夫说她前一天不小心把脸磕破了,不想让人看到,于是业务员也就没再坚持。只不过有一点他觉得奇怪,就是沈君宜一直没有说过话,都是程达戚代为回答的。

取得这份证言之后,警察又找之前的四个业务员进行确认,那四个人考虑了很久,点头表示第五名业务员说的和他们遇到的情形是一样的,但是他们不愿意作证。

业务员们知道,只要能够证明被保险人的死亡是受益人程达戚故意造成的就能认定保险诈骗了,至于签字的是不是沈君宜本人并不重要。他们没有确认投保人,这是严重的工作失误,很有可能会因此丢了工作。就算程达戚找人冒充沈君宜更能证明他有杀害沈君宜的预谋,但这跟业务员有什么关系呢?在个人利益面前,谁能不顾自己,为了别人挺身而出呢?

包正手里能用的证据只有那个已经离职自己开店的业务员的证言以及一份认定合同上的签名是伪造的笔迹鉴定意见。

包正没有采用其他保险公司业务员和围观员工的证言,只宣读了这名业务员的证言和鉴定意见。

对于这些证据,程达戚依然坚持是沈君宜自己要求投保的,去保险公司办手续签字的就是沈君宜本人。

大概是开了半天的庭,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程达戚的状态似乎不如上午那么好了,说话的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即便是争辩,也不会太激烈。

而庞季则依然精力充沛,有越战越勇的架势:“公诉人出示的证据不完整,卷中还有多份证言,但是公诉人并没有宣读,这些证言能够证实去保险公司的就是沈君宜本人。即便法庭只认可公诉人宣读的证言,这也只能证实保险公司没有完全按照程序核对投保人身份。现在并没有找到伪装沈君宜的人,不能证实程达戚找人冒充沈君宜。另外,沈君宜设计过多个签名样式,在合同上的签字可能和平时签字的样式不同,作为对比的检材没有包含沈君宜的全部签名样本,因此我们也不认可鉴定意见。”

随后庞季宣读了其他保险业务员和员工的证言。

“法官大人,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没有核对投保人身份也许是可能的,但是五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都没有核对过投保人身份,这几率能有多大呢?更何况以沈君宜的知名度,即便戴着墨镜也还有那么多人认出了她,怎么可能出错?”

法官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要被说服了,他转过头问包正:“公诉人对此有什么意见?”

包正突然笑了一下。

庞季心中一惊,虽然他觉得包正没有办法堵住这个缺口,他这一笑只是虚张声势,但庞季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包正说:“法官大人,公诉人想申请一位重要证人出庭,他可以解答庞律师的疑问。”

法官问:“证人的姓名?”

包正说:“这位证人的姓名我现在不方便说,我写个纸条让法警将证人传来,请法庭准许。”

庞季:“反对!法官大人,我们这是公开庭审,公诉人要申请证人出庭就应当让法庭知道他申请的是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这位证人是否有资格作证?”

法官道:“辩护人的反对有理,公诉人如果没有合理理由,请说明证人的身份。”

包正回答:“法官大人,公诉人可以保证,要出庭的这位证人就在证人名单之上,只不过从证人室到法庭也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现在公布他的名字怕是会扰乱到庭审秩序,还请法庭准许。”

法官拿出证人名单看了一眼,没出庭的证人也就几个了,可能会影响到庭审秩序的,应该就是那一位了。

“好,请法警将公诉人申请的证人带入法庭。”

包正将纸条折好,交给法警:“到证人室再看。”


几分钟后,旁听的群众和在场的媒体早就望眼欲穿的法庭大门打开了。

伴随着女性的惊叹声走进门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潇洒、穿着一身宝蓝色西装、带着墨镜和礼帽的年轻男子。

不知谁喊了一声:“郝辰!”

法庭登时变成了明星见面会,旁听席中间的那个通道就差一条红毯了。

“真的是郝辰!”

“没想到他真的来出庭啦!”

“本人身材看上去更瘦一些呢!”

“气质可真好,比电影里更有风度!”

法官重重地敲了三下法槌,直到证人走到证人席,背对着旁听人员时,法庭才勉强静了下来,不过窃窃私语是法官阻止不了的。

法官问:“证人,你的姓名?”

男人低头咳嗽了一声,张张嘴,似乎发不出声音。

这时旁听席上一个人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是郝辰的经纪人,他最近嗓子发炎了,说不出话。”

法警让这人赶紧坐下,不要扰乱法庭秩序。

法官皱了皱眉:“证人郝辰,你说不出话要怎么陈述证言?”

男人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让法警传递给了法官:“我可以写出来。”

法官让法警把那页纸分别传递给包正、程达戚和庞季,询问他们的意见。

包正说:“我没意见。”

郝辰是证人名单上的人,既然本人来了,说出来和写出来也都是本人的意思表示,程达戚和庞季要是因此提出反对意见也不太合适,反而显得做贼心虚,于是也表示同意。

法官看着郝辰,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发现是墨镜和帽子的问题。

“证人,法庭是个严肃的地方,请你摘掉帽子和墨镜。”

那位经纪人又站了起来:“法官大人,郝辰接的新戏要求造型保密,他的发型不能露出来。”

法警把经纪人按回了座位,小声警告他:“你要是再突然站起来就得出去了。”

法官心中腹诽,演艺圈就是臭毛病多。不过考虑到郝辰有可能因为暴露了新发型而违约,帽子不摘就不摘了吧。

“那至少把墨镜摘了吧。”

经纪人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法官大人,郝辰前一阵拍戏时眼睛被灯光灼伤了,不能见强光。法庭的灯光太强了,他不能摘墨镜。”

法官一敲锤:“旁听人员不得随意发言。法警,将这个人带出法庭。”

法警拉着经纪人的胳膊:“都跟你说了别乱说话,你不听。走吧。”

经纪人一步三回头地边走边说:“法官大人,别让我家郝辰写太多字,他的手指不能出膙子!”

被郝辰的经纪人这么一闹,之前的严肃气氛完全没有了。法官觉得同意包正没不事先公布证人的名字真是太明智了,不然还得多忍受几分钟的混乱。


法官对包正说:“公诉人发问吧。”

包正开口,问的不是郝辰,却是程达戚和庞季:“被告人、庞律师,你们有什么想问郝辰的吗?我可以先帮你们问着。”

庞季和程达戚被包正搞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一出?包正自己申请的证人自己不问,反倒让他们先问?

法官看了包正一眼:“公诉人,现在是你询问的环节。你如果没有问题要问,本庭就要让被告人和辩护人直接询问了。”

包正收起笑脸,对证人席上那位说:“证人,请说明你的身份,摘下你的帽子和墨镜吧。”

证人席上人开口了,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听起来分外熟悉:“我是DBI探长公孙泽。”

“什么?公孙泽?”

“不是郝辰吗?怎么会是那个探长?”

“这就是郝辰吧,探长上午不是出过庭吗?我记得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可是这声音,分明就是公孙泽啊。”

法庭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庞季和程达戚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法官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只见“郝辰”缓缓摘掉帽子,再缓缓摘下眼镜。

这不是公孙泽是谁?

法官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以至于他敲法槌的手都有点抖。

“肃静!公诉人,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你这是欺骗法庭!”

包正一副被冤枉的模样:“法官大人,我从未欺骗过法庭啊。公诉人从未说过证人是郝辰啊,那字条上写的就是公孙泽,不信您找法警要来字条看看?”

法官面色发青地看着字条上端端正正写着的三个大字“公孙泽”,咬牙问包正:“你明知道证人席上的是公孙泽,为什么还要问被告人和辩护人有什么要问郝辰的?”

包正说:“我就随口问问,也没说现在就要问郝辰呀,您让我问证人,我不就让公孙泽表明身份了嘛。”

法官问公孙泽:“公孙泽,为何刚才本庭询问你的姓名你不回答?”

公孙泽说:“中午吃鱼,嗓子卡刺了,说不出话,现在刚吞下去,没事了。”

“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

公孙泽张开手臂展示了一下:“中午和郝辰吃饭的时候,他说我可以考虑换一下穿衣风格,就把他的衣服借我试穿了,还没来得及换回去。”

“本庭让你摘帽子和墨镜,你为何不摘?”

公孙泽说:“我正准备摘,但后来您又不让我摘了呀。”

法官气结,差点指着公孙泽和包正骂出来:“旁听席上说话的是不是郝辰的经纪人?”

旁听席上的记者交头接耳:“那个是郝辰的经纪人没错吧,我记得我见过他。”

另一个记者点头:“没错,就是他,那嗓音我可忘不掉。”

包正说:“是的。不过他只是个旁听人员,不是证人,说的话一点效力都没有,也没有如实作证的义务。他乱说话顶多就是被赶出法庭,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法官接着问公孙泽:“你不是郝辰为什么在证人义务书上签字?”

公孙泽说:“您没让我签过字啊……”

“那我这里的是什……”法官话没说完便收声了,因为他发现证人义务书上根本没有签字,只有背面写着“我可以写出来。”

包正清了清嗓子:“法官大人,实在抱歉用了这种方式来回答辩护人的疑问,还请您见谅。眼见为实嘛,这么做最直接。我想,您也是非常想查清事实的吧。

“正如大家所见,我刚刚只是通过一个小小的暗示以及郝辰经纪人的几句话就让大家相信了我申请出庭的证人是郝辰。而实际上,这个人是上午刚刚出过庭、今天才因为和郝辰有相似的长相上过报纸的公孙泽。而法官大人您也因为这种暗示相信了他的身份,在证人没有自报姓名的情况下对他说‘证人郝辰’,并且相信了郝辰经纪人的话,没有让他摘掉帽子和墨镜。本案的被告人程达戚更是与郝辰相识数年,他也没有认出证人不是郝辰,辩护人庞季也没有提出质疑。那么在程达戚陪伴下、戴着墨镜到保险公司、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人就一定是沈君宜吗?”

法庭内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包正会用这种方式来推翻庞季的意见。

突然间,有人鼓起了掌:“检察官说的有道理!”

不用想,这个带头鼓掌的肯定是白玉堂。接着法庭的各个角落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很快全场响起了掌声。

“太精彩了!”

“真是没想到……”

包正和公孙泽相视一笑。

支流已经疏通,就等交汇了。


19 Nov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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