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是我本命,正泽是我写作的初心。圈地自萌。
 
 

【正泽】流·支流(一)

包正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程达戚。

这个37岁的中年男人看似事不关己一般,以轻松的状态坐在被告席上。但是包正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有底气,他很在意法官在听到包正对他指控的内容时的表情和态度,当法官出现皱眉、不耐烦的表情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律师庞季,以寻求安心。

程达戚穿着一身用料考究、做工精致的西装,低调地显示着他的“富有”,或者说“曾经的富有”。

那身原本应当贴身合体的衣服稍显宽松,仔细看的话,袖口上还残留着难以清除干净的油渍。近日来不断接受调查、准备应诉,让这个人掉了几斤秤,不知道在沈君宜死后,他是否也会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到手的保金还没捂热就交给了高利贷的债主,他现在的经济能力大概是没有余力再定做一件同样品质的西服了吧。

如果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不是他百般狡辩的样子令人生厌,程达戚这个人还算是很耐看的。他的身材不算健美,但比起同龄的那些发福的人来说,他只是微胖,并不肥硕。他的五官不算英俊,但也周正耐看,不说话的时候总似带着三分笑意。

只可惜,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这副皮囊之下包藏着怎样的一颗心,没人能知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程达戚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许是个必然的结果。

包正对法官说:“正如起诉书指控的,被告人程达戚的多个罪行始于其沉迷赌博、挪动公司资金,后续一系列犯罪活动的动机都在一个‘钱’字上,无论是为了填补漏洞实施合同诈骗还是杀妻骗保,都存在内在关联。因此,公诉人将按照事件的发展顺序依次就程达戚挪用资金罪、合同诈骗罪、保险诈骗罪、故意杀人罪进行举证。”

“反对!”

未及法官给出回应,庞季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法官问庞季:“辩护人,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庞季说:“我们不认可起诉书的指控,公诉方所谓的‘内在联系’完全是牵强附会,自己想象出来的所谓‘事实’。”

“反对无效。辩护人请注意,法庭认定案件事实需要的是证据,检方指控要提供证据,辩护人反驳也要提出证据。现在检方就是在为指控进行举证,公诉人刚才只是说明了举证顺序,是否能够证实指控的事实成立,法庭会做出客观的判断。”

法官示意包正开始举证。

包正首先出示了大程投资公司自成立以来的账目审计情况,同时宣读了公司财务、董事会成员的书面证词,证实因董事会决策失误,导致近两年公司盈利下滑,部分股东退股。去年年初,程达戚提出缩小董事会的权限,自己直接决定投资事项,亲自管理财务,每季度向董事会汇报收入及分红情况。此后至今年6月间,董事会均没有查账,了解公司的实际运营情况。直到6月初,多家公司反映大程公司未按协议履行义务、拖欠货款等情况,董事会通过调查发现公司已濒临破产,皆因程达戚挪用大量资金,无法维持正常业务,累计挪用的钱款达到3000万元。在此期间,程达戚曾陆续归还过1200万元,后沈君宜代还1000万元。

对此程达戚辩解称其并没有挪用资金,而是用于投资。最初投资时有收益,其为了避税,故没有记账,钱也没有直接进到公司账户。后来生意赔了,但其目的是为了公司,并不是去赌博了。

庞季提出上述证据不能证实程达戚将钱款用于赌博,同时出示了股权证明以及几张地契和房契:“我的当事人程达戚在公司成立时入股2000万,之后又追加1000万元的股份。正如他本人所说,他是为了公司的发展,用了自己的股份去进行投资,虽然程序上不符合公司的规定,但都属于公司行为。这些地契、房契证实程达戚投资了房产,只是因各种原因赔了。”

经济犯罪的部分主要是经济犯罪侦查部负责的,沈君宜被杀一事舆论和民众一直关注着,因此故意杀人部分查清了之后,上级便要求尽快起诉。包正提出过钱款去向一定要查清,他这边只有一名大程公司的秘书证言听到过程达戚打电话时透露出钱款可能是用于赌博了,但没有其他确实的证据。可是如果这一部分不一并起诉,那么杀人骗保的动机也很难成立。

庞季并不是只会投机取巧的律师,他提前查阅过卷宗,准确地抓住了检方证据上的漏洞。

那名证人怕被打击报复,不愿出庭作证,也不愿公开真实身份,法庭在庭外调查后确认证词由其本人做出,同意检方匿名宣读证词。在包正宣读证词之后,程达戚就要求和证人当庭对质。

正在包正准备以不回应的方式进入下一轮举证的时候,一个纸条递了过来。

包正嘴角微微上扬,收起纸条对法官说:“法官大人,刚才的证人已经表明拒绝出庭,但对于被告人和辩护人提出的质疑,公诉人申请新的证人出庭。”

“反对!公诉人这是证据突袭。”庞季再次提出反对意见。

法官和陪审员又交流了一番:“为了提高庭审效率、查清事实,同意证人出庭。”

说程达戚赌博,包正觉得自己更像个赌徒。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证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说什么,只是在这个情况下,他更愿意选择放手一搏,毕竟提供证人的那个人一直都还算靠谱。

包正看着白玉堂起身,对法警简单说了几句话,离开了法庭。几分钟后,法警带进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白玉堂随后也轻轻走了进来,回到位置上做好。

程达戚听到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证人,脸色瞬间白了几秒,头转回来之后就垂着眼皮,调整了一下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法官:“证人,你的姓名、年龄、职业。”

证人:“范启磊,43岁,C市好运来赌场老板。”

法官告知了证人的权利和义务,范启磊在如实作证的保证书上签了字。

证人是检方提出来的,对证人的交叉询问由包正开始。

“证人范启磊先生,你认识被告人程达戚吗?”

范启磊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程达戚:“认识。他是我们赌场的常客。一开始手气还不错,后来就经常输钱。”

“程达戚多久去一次你的赌场?”

“基本上一个月一次吧。”

“每次输了多少钱?”

范启磊笑了笑:“您这话问的,我们赌场也是看运气的,有输有赢,哪能每次都输啊。不过他输的次数多一些,而且一输就几十万上百万的,总数我没算过,两三千万?可能更多。不过我听说他还去过其他的赌场,输赢我就不知道了。”

法官问程达戚是否有要问的,程达戚没吱声,摇了摇头。

庞季知道范启磊这个名字,程达戚对他说过他在赌场赌博输了,在借高利贷的时候放贷人找范启磊做了见证人。房子和地是程达戚以前买的,早就抵押给了高利贷,为了向董事会交代,他篡改了交易日期,伪造成投资的样子。

范启磊进来的时候,庞季就注意到了程达戚的反应。相比警方而言,庞季对于程达戚赌博、借高利贷的事掌握更多的信息,他原以为这类人不会配合作证,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证人还是给庞季带来了一些难题。庞季决定通过质疑证人的品格降低他证言的可信性。

“范先生,请问你的赌场开在哪里?”

“C市。”

“你是赌场的老板?”

范启磊觉得庞季的问题问的毫无意义,这些基本信息他一进来就告诉法官了,于是不耐烦地说:“是啊,不然你是老板吗?”

“你的赌场很大吧?”

提起自己的生意,范启磊有些的自得,他的赌场不光是C市,全省都有名,在全国也是排的上号的。

“那是,凡是爱赌的,没几个不知道我们好运来的!”

“每天有多少人去光顾呢?”

“这谁还一个个数啊,反正就很多人。”

“去的都是有钱人吧?”

“是啊,没钱也进不来呀。”

庞季换了尊称,继续问:“您这么大一个赌场的老板,应该不用每天在场子里直接和客人打交道吧?”

“那是当然啊。”

“全国各地这么多有钱人到您的赌场消费,您怎么连程达戚的脸都没看到就能确认他就是在你赌场赌博的人呢?刚才他可是一直低着头的。程达戚一直在B市,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去C市赌博呢?”

旁听席上一阵嘘声,范启磊反应过来自己钻进了程达戚的套子里。不过范启磊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自然也不是简单人。

“C市和B市能有多远啊,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程老板一天24小时都在公司吗?这么敬业的人我可真没见过。他在我这一晚上输个百十万一点都不难。一般的客人我是记不住,可是这位程老板可没少给我惹麻烦。别人认赌服输,输完就走,可这位不是,自己带来的钱输完了就到处借,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借钱借到了高利贷那边。我有时也会去场子里转转,刚好就看到他被追债,我出面给调解了一下,当了见证人,让他找点抵押过来。”

说完,范启磊拿出了借款凭证、地契、房契复印件,上面都有程达戚的签字和手印。

程达戚赌博、欠高利贷、输了上千万的事基本上已经证据确凿了,可庞季偏偏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庞季拍了两下手:“范先生真是个厉害人物,高利贷都给您面子。莫非这高利贷也是您场子里的副业?我记得放高利贷是违法的呀,您之前也受过刑事处罚,应该不会再知法犯法吧?”

范启磊朝庞季不屑地一笑,心说这人办事还真是不知道给自己留点余地啊。要是放到二十年前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揍那人一顿。要是十多年前有人这么做,他也会用点手段让那人吃点苦头。不过现在他已经懒得理这些自作聪明的傻子了。他刚要回击,包正先发了声。

“法官大人,公诉人反对辩护人无端猜测、恶意诋毁证人!”

“反对有效。”

范启磊回应庞季:“庞律师如果想知道高利贷是怎么进来的,不妨问问你的当事人,他是怎么把放贷的人引到我这里的,当时又砸烂了我多少东西,怎么求我帮他的。”

程达戚一言不发,之前故作轻松的样子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他的心理防线开始瓦解。庞季也意识到再继续和范启磊纠缠下去,只怕他会说出对程达戚更为不利的证言。

法官进行最后的补充发问:“证人,你是否知道被告人赌资的来源?”

范启磊回答道:“这个我们不管,不过如果他自己有钱的话,应该不至于借高利贷。”

“好的,证人可以退庭了。”

范启磊在退出法庭的时候,对旁听席上那个白衣青年点了点头。

白玉堂用口型说了句:“多谢。”

起诉前,展超曾无意间听到包正和公孙泽在讨论钱款去向的证据问题。

公孙泽对包正说:“B市的赌场都查遍了,根本没有人见他出入过。你这么起诉风险太大。”

包正叹了口气:“如果再给一点时间,一定能查到的。凡经过,必留痕迹。不在B市,也许在其他的城市呢?这么多钱总归是有个去处的。公司没有实际经营,他给股东的分红就是假的,应该是公司的钱,但是这一部分的钱并不多,用于赌博的可能性很大。现在他提不出投资的证据,那么证人的证词就是可信的,不能因为有风险就放弃这一项指控。”

展超把这些记在了心里,他想既然是赌场这个行业,说不定仙空岛那边能有点线索。于是他找到了白玉堂,白玉堂第一个就想到了好运来的范启磊。在这一行里,没人不知道范启磊,如果他愿意帮忙打听一下,其他赌场也会给他一个面子,应该会有线索。3000万不是小数,程达戚自己也有些家底,输掉的一定不止这么多,总有人会对他有印象。没想到程达戚恰恰就在好运来输掉了大部分的钱,范启磊一听“程达戚”这个名字就知道白玉堂是为了什么事找他了。

范启磊和白玉堂有些交情,个性相投,答应白玉堂如果有需要的话他愿意出庭作证。这件事白玉堂让展超先别告诉包正和公孙泽,展超不明白,白玉堂戳了戳展超的脑门:“你不想想那个包子的对手是谁?庞季啊!你有空学学诉讼法吧,开庭之前证据都是要提前提交,给对方看的。现在不是暂时不需要这份证据吗,如果庞季开庭的时候耍手段,这就是咱们的秘密武器。”

展超恍然大悟张大了嘴“噢”了一声,被白玉堂鄙视地塞进了一个苹果。

范启磊提交的地契、房契复印件以及抵押协议被传递给包正和庞季查看。包正发现了交易时间上的问题,他向法庭指出程达戚篡改了交易时间,申请调取原始材料。法庭准许,并让书记员安排人立即着手调取,在庭审结束前质证。

包正感觉离胜利又进了一步。

每一项指控都像大河的一条支流,虽然与干流不在同一条线上,却与干流密不可分。挪用资金、合同诈骗这些罪名虽然看似和故意杀人不沾边,但这一条条支流若能顺利地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行,最后终将与干流汇合,融为一体,一同奔流入海。对程达戚其他罪名指控的成立,最后也都会成为认定他故意杀人罪成立的重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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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加快进程,可还是写了这么长……我的郝辰啊,公孙探长啊,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们出来作证啊……

29 Oct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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